番外·後記（一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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番外·後記（一）
鳥鳴啾啾，百花奪艷，恰是一個好春日。
青杏一襲淡粉色留仙長裙趴在菱花窗沿上，雙手捧著小臉，認認真真註視著那個高大挺拔的背影。
直到那背影消失不見，她才開開心心地轉過頭：“殿下走了！”
“殿下走了……如何？”銀朱疑惑地眨眨眼。
“幹壞事啦！”
“小姐又想打秋千？”銀朱嘴角一抽，“殿下又不是不讓您玩，為什麽每次都要偷偷摸摸的？”
“秋千放在書閣那個小院子裏，離他太近啦，怕打擾他處理公務。”
青杏調皮一笑。
“走啦走啦，陪我去。”
銀朱拗不過她，只得取了個厚實的披風追了上去，“小姐，這風還是涼的，披上這個再走……”
“沒事的，我身子早就沒有那麽差了！”
她蹦蹦跳跳地鉆進整座王府最深處的小院子裏，踏過那白玉石橋，長長的披帛拂過橋下泠泠作響的清水，又擦過四散游弋的錦鯉紅尾，一下子便坐到了那懸掛在高樹下的小秋千上。
許是她昨夜與沈行鈞窩在一處，黏膩得好似新婚，她身上也似有若無地多了些竹葉香氣，竟招攬了幾只漂亮的蝴蝶來，與她一道隨風在空中上下起舞。
“真好看呀。”
她聲音依舊是很甜很甜。
這已是她與沈行鈞成婚的第九個年頭了，但她並沒有發生什麽太大的變化，反而被他過分地寵著、照顧著，性子愈發活潑純真起來。
他們之間的感情也是一日比一日好，剛成婚時，她還會偷偷擔心，像他這樣地位尊崇的王，以後會不會也像陛下一般迎好多好多女子進門，只是這擔心的確是多餘得緊，沈行鈞用真真切切的行動，給了她很大很大的安全感。
以至於後來她開玩笑般地提及她這略顯荒唐的想法時，還被他抱進鵝黃暖帳裏好生懲罰了一番。
每每思及他，她臉上總是掛著藏不住的開心笑容。
“再高一點，銀朱！”
她眉眼彎彎的。
“再高……”
話未說完，她忽覺一陣目眩，隨即便是翻江倒海般的倒胃感。
“小姐你怎麽了？！”
銀朱見她沒有聲音了，登時意識到不對勁，穩穩拽停秋千，看到她發白的臉色，嚇得幾乎丟了魂。
“小姐、小姐！”銀朱拼命地搖著她的胳膊，隨即轉頭吩咐候在一旁的丫鬟們，“快，去請醫官！”
丫鬟們七手八腳將她送到幾步之遙的書閣榻上，溫延很快也趕來了，習慣性地搭了塊綢巾上去，細細把著她的脈，面色登時變了變。
“怎麽了，溫延？”青杏微微蹙起了眉，有些緊張，“我其實好多了，沒有剛才那種感覺了。”
“王妃，恕下官冒犯。”溫延退後一步，俯身拱了拱手，“不知王妃可否允許下官，將這綢巾拿下來？”
銀朱率先攔了攔：“大人，這不合禮數……”
“沒事的。”青杏見他的樣子，卻有些急了，“你怎麽這個表情，我是不是要死了……你快點幫我看看……”
有了王妃的允許，其他人也不好再說什麽。溫延一臉凝重地跪在榻前，將那脈診了又診，直把她嚇得不輕，眼淚都不由得在眼眶裏打轉。
良久，溫延終於重重松了一口氣。
“王妃，下官並未診錯。”
他面上竟有些驚喜之色。
“恭喜王妃，王妃有喜了。”
青杏驟然瞪大眼睛：“什麽？”
“太好了！”銀朱在一旁，激動地都快要哭出來，“太好了小姐，奴婢當年就說只要您身子調理好，肯定會有機會的，您與殿下成婚都九年了，奴婢終於能見到小郡主或者小世子了……”
說罷，她連忙吩咐候著的丫鬟們：“快，快去喚殿下回來。”
青杏腦中仍是有些懵：“真、真的嗎……溫延你沒有診錯？我不是很難有孕嗎……”
“下官確定。”溫延亦是笑容滿面，“王妃為人善良，這奇跡，自然要落到王妃身上。”
她眸中有些欣喜，卻又緊張地咬了咬唇。
成婚這麽久，她總還當自己是個孩子，可突然的一瞬間，她好像就要做人母妃了。
她有些開心，又有些害怕，一顆心幾乎都要跳出來。
“王妃放心，有下官在，您不會有事的。”溫延看出了她的緊張，出言安慰道，“可能會有些難受，但無論是食物還是藥材，下官都會事無巨細地安排好。”
青杏輕輕點點頭：“謝謝你呀溫延。”
“這邊冷，王妃先回自己的屋子吧。”
只這短短一會，她屋裏就幾乎變了個樣，底下人手腳利落得很，她剛回去，便看到床上又多放了一床厚被，整個屋中的木凳都被仔細收了起來，連她放在桌上剪紙玩的小剪子都已不知去向。
“……也不用這樣的吧。”
她默了默。
“小姐這身子好不容易有了，必須要慎之又慎。”銀朱小心地扶著她坐到床邊，“小姐什麽都不必管了，奴婢會好好照顧您。”
“……我秋千才打了一會會。”
“不行。”
青杏扁扁嘴：“銀朱，你變了……”
正說著，門外忽然響起一陣匆匆的腳步聲，她擡眼看去，沈行鈞難得慌亂地闖進來，一身玄色蟒紋朝服都因趕路顯得不再那麽齊整，他急急蹲到她身前，握住了她的手，“杏杏，你感覺怎麽樣？”
“你怎麽回來啦？”她頗有些驚訝，“你好像剛剛才出門準備進宮的。”
他眸中喜憂參半：“本王剛得了消息，哪裏有心思再做別的。”
說罷，他擡手喚了溫延上前，“杏杏的身子，能不能撐得住？”
還沒待溫延答話，她小手一下子攀上了他的衣袖，眸中忽然濕漉漉的：“殿下，你說什麽呢……你不會是不想要吧……”
沈行鈞坐到她身邊，溫和地攬她入懷：“杏杏，本王只是想事先了解一下你的身體情況，不想讓你太難受。”
“好。”她很乖地點點頭，小腦袋依偎到了他的胸口。
“殿下與王妃寬心。”溫延極為肯定道，“下官這些年一直盡力調理著王妃的身體，如今已好上許多許多，不會出事的，只是這該受的苦與疼，卻是一樣也少不了的。”
沈行鈞皺起了眉：“知道了，先下去吧。”
屋內很快靜下來，青杏小小的手指在他膝彎處輕輕畫了個圈：“殿下，說實話，我有點害怕……”
“杏杏。”
他緩緩撫著她的烏發，眸中難掩心疼與擔憂。
“在這件事上，本王完全聽你的，對我而言，沒有什麽比杏杏重要，這些年我們兩個人，都好好地過來了，雖然溫延那麽說，本王心裏也還是害怕得很。”
“不行的殿下。”她似乎知道他要說什麽，連忙捂住了他的嘴，“我們好不容易才有的呀，我也好想見見我們的孩子。”
她既忐忑又開心。
“有殿下陪著，杏杏會勇敢的。”
“……好。”他低頭吻了吻她的鼻尖，“這些時日，本王都待在家裏，哪裏都不去，好好陪著杏杏。”
“殿下真好。”她小腦袋蹭了蹭他，撒了個嬌，“最喜歡殿下啦。”
沈行鈞失笑道：“你呀。”
他薄唇微移，輕輕啄了啄她的唇瓣。
“好喜歡杏杏。”他聲音溫潤如玉，“能與杏杏有個孩子，本王實在是好開心。”
“哎呀你真是的……”青杏羞得直躲，“小家夥會看到的。”
“那又如何。”
他眸中漾起了些笑意。
“她的父王這般喜歡她的母妃，她一定會高興。”
他只著一身裏衣，倚在了床壁上，又輕輕扶著她，好讓她穩穩靠在自己肩上。
“杏杏。”
“嗯？”
“有什麽不舒服的……一定要立即說。”
“知道啦，你已經強調好幾遍了。”她甜甜一笑，“你怎麽好像比我還緊張呀。”
“這是大事，本王馬虎不得。”
沈行鈞修長的手指習慣性地撫著她臉頰。
“你可不要嫌本王煩。”
“我才不會煩你呢。”時間過去許久，她依舊跟他如膠似漆，“我前幾天進宮的時候，看到皇後姐姐的那位小皇子啦，好可愛呀。”
她倚在他肩頭，一點點掰著自己的手指。
“我上上次進宮時，他還被嬤嬤抱在懷裏，結果前幾天再見到，他居然都會走啦。”
“小孩子長得快些，也正常。”沈行鈞思索著自己為數不多的常識，“也有可能是你兩次進宮時間相隔太長了。”
說罷，他面上微窘。
“這段時間，本王會好好補一補這方面的知識。”
“那我多去找皇後姐姐聊天，也多跟她學一學！”
“最近還是不要進宮了。”他輕輕拍拍她的手，“不安全，防人之心不可無。”
“也是哦……”
“不會悶的。”他溫和安慰著，“姐姐如今不是住到府上了？銀朱也照樣貼身跟著你，本王再選幾個年頭久的嬤嬤，好好照顧你。”
青杏用鼻尖貼了貼他的下頜，調笑道：“我本來還以為，我肯定是要先見到小外甥或者小外甥女的。”
姐姐與少川心意相通後，約摸兩年的時間便成了親，她與沈行鈞也在主院旁邊特別備出了一個好看的大院子，將院裏的房屋個個都裝飾得漂漂亮亮的，讓他們安安穩穩地住下來了。
知道少川傾盡所有攢下的銀錢給青桃備了聘禮後，沈行鈞還不動聲色地以新婚禮的名義送了他好多金銀與珍寶，又偷偷為他漲了工錢，她也是精心挑選了一大堆漂亮的首飾玉石，將他們的院子堆得幾乎快要放不下。
如今少川依舊在府中好好做著隨侍，白日裏或是出任務，或是陪著沈行鈞在政事堂議事，姐姐也照樣白日去綺繡坊做工，晚上便與他齊齊歸府，她每每去找他們一塊吃飯時，都能看到他們緊緊牽在一起的手。
“或許也快了吧。”聽她這麽說，沈行鈞也不由得笑了笑，“他們感情很好。”
“這樣的話，兩個孩子就可以一起長大啦。”
她笑聲好似銀鈴一般清脆，可隨即便抑制不住地咳了兩聲。
“不說話了，杏杏。”他扶著她的肩，將她輕輕放在枕上，“再休息一會，好不好？”
“好。”她鉆進被中，只露出一雙清澈的葡萄眼，“那杏杏醒來的時候，殿下會在身邊嗎？”
“會的。”沈行鈞俯身吻了吻她的額頭，“又撒嬌。”
他擡手將床幔放了下來，又將每一處窗子都嚴嚴實實封好，才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。
“銀朱。”
“奴婢在。”
“這段時間你好生跟著她，片刻都不要離身，再去挑選幾個押了身契在王府的嬤嬤，能懂女子生育這方面情況的最好。”
沈行鈞輕聲吩咐著。
“還有，她入口之物，每一樣都要由溫延仔細查過，你盯緊一些。”
“奴婢明白，請殿下放心。”銀朱俯身一禮，“小姐入口之物，奴婢必親自試過再端來。”
“辛苦。”
他擡腳走出攬景閣，腳步卻依舊難免有些虛浮。
各個環節他大抵都已安排好了，只是依舊按捺不住心底的緊張。
這又何嘗不是他第一次為人父王。
他最愛的杏杏，和她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，所有的安危與悲喜都盡數系於他一身，除卻難掩的欣喜，更多的卻是沈甸甸的一份責任。
他必須要做到最好，最謹慎，讓杏杏平平安安地跨過這道鬼門關。
“殿下！”
他正在院中踱步，少川與青桃便自不遠處氣喘籲籲地趕過來，一同行了個禮。
“見過殿下。”青桃焦急萬分，搶先開了口，“杏杏之事，可是真的？”
沈行鈞微微頷首：“是。”
說罷，他挑了挑眉：“這是正相會著，便趕回來了？”
“哪有殿下，只是恰好碰上了。”青桃眸中隨即化為極濃極濃的喜悅，“太好了，這孩子一直念叨著，總算是得償所願了。”
“是呀。”少川也難掩喜意，“王妃可還好嗎？”
“還好，還有功夫催你們抓緊呢。”
沈行鈞笑著搖搖頭。
青桃不好意思地笑笑：“這孩子……”
“這些時日，也麻煩你多照顧她一些了。”
“殿下放心，我與掌櫃的早已相熟，這布料在哪繡都是一樣的，這段時間便好好在杏杏房中陪著她。”
青桃微微側目。
“這偶爾晚上不回房睡，夫君可有意見？”
少川有些窘迫，低咳一聲：“阿桃，都說了不要在殿下面前這麽喚我……”
“行了，多大的人了還害羞。”
沈行鈞眸中促狹。
“還不如人家阿桃落落大方。”
青桃也在旁邊附議：“就是的。”
少川面上更紅了，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：“……殿下教訓的是。”
其餘二人都沒忍住勾勾唇角。
沈行鈞略有些無奈：“都去忙吧，杏杏還在休息，本王要仔細想想，還有何遺漏之處。”
“好。”青桃點點頭，“那阿桃先去綺繡坊選幾匹布料來，要準備先裁幾件小衣裳了，也不知是小世子還是小郡主呢？”
“都備著吧。”提及孩子，沈行鈞眉眼溫柔了些，“杏杏生的，本王都喜歡。”
“瞧瞧殿下這樣子，是真高興。”
少川頗有些報覆的心思，大著膽子揶揄道。
果然沈行鈞耳根登時有了些緋色：“睚眥必報，忙你的事去。”
“是，屬下這就去將王府的布防再調整的嚴一些。”
他偷偷笑著，立即便溜了。
青杏這一覺睡了好久好久，醒來時，都已是下午了。
“殿下？”
她迷迷糊糊地坐起身，下意識喚了沈行鈞。
沈行鈞正在屏風後安靜地翻著書冊，聞言立即起身趕過去，“杏杏，感覺如何？”
“還好，就是有點累。”
她伸了個懶腰。
“溫延說我月份還小呢，應該不會有太大反應，但是我總覺得身子有點沒勁，前段時間也是，我當時還只以為是最近睡得晚了有些困。”
他將她抱在懷裏，輕聲哄著：“別擔心，本王一直在的，有沒有什麽想吃的東西？本王去膳房給你做，好好補補身子。”
她歪歪腦袋：“想吃炸魚。”
“……溫延剛剛說過，你反應可能會有些大，這幾日飲食先以清淡為主，後續再逐步調整。”
“那吃那種燉好的大肥肉片，超級香。”
“飲食要清淡。”
她小臉皺了起來：“那豆腐總可以吧……”
“豆腐性涼，若實在想，可以少少的吃一點。”
沈行鈞剛準備起身去做，隨即身後又有了聲音：“要那種多加辣的麻婆豆腐，不就不涼了嗎？”
沈行鈞默默關上了門。
不多時，銀朱進來往她床邊放了張木桌，少川跟在後面，將一道龍井蝦仁先放了上來。
青杏眨眨眼睛：“我想吃麻辣蝦……”
“殿下做得真的很好吃的，屬下跟您保證。”
隨即，馬蹄豬骨湯、清蒸排骨、豆腐羹、紅棗糕等等好看的菜肴一道道被端上來，將所有的菜都擺好，他們一個個都退了下去，只剩沈行鈞溫和地落座在她對面。
讀出了他眸中的期待，她睫羽只得撲閃兩下：“殿下真厲害，這些一看就很好吃！”
其實她感覺這些東西加起來似乎也沒有一勺鹽的樣子。
“杏杏喜歡便好。”沈行鈞的笑中，帶有一絲絲的篤定，“以後本王把關你的飲食，辣的油的都過不去本王這裏。”
被看穿了心思，青杏委屈地撅撅嘴：“哼。”
她剛剛吃下一口排骨，胃中那種翻江倒海的感覺突然再度襲來，連忙跑到一邊掩著口，難受地眼淚都要憋出來。
她真的不是說他做的飯惡心，真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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鳥鳴啾啾，百花奪艷，恰是一個好春日。
青杏一襲淡粉色留仙長裙趴在菱花窗沿上，雙手捧著小臉，認認真真註視著那個高大挺拔的背影。
直到那背影消失不見，她才開開心心地轉過頭：“殿下走了！”
“殿下走了……如何？”銀朱疑惑地眨眨眼。
“幹壞事啦！”
“小姐又想打秋千？”銀朱嘴角一抽，“殿下又不是不讓您玩，為什麽每次都要偷偷摸摸的？”
“秋千放在書閣那個小院子裏，離他太近啦，怕打擾他處理公務。”
青杏調皮一笑。
“走啦走啦，陪我去。”
銀朱拗不過她，只得取了個厚實的披風追了上去，“小姐，這風還是涼的，披上這個再走……”
“沒事的，我身子早就沒有那麽差了！”
她蹦蹦跳跳地鉆進整座王府最深處的小院子裏，踏過那白玉石橋，長長的披帛拂過橋下泠泠作響的清水，又擦過四散游弋的錦鯉紅尾，一下子便坐到了那懸掛在高樹下的小秋千上。
許是她昨夜與沈行鈞窩在一處，黏膩得好似新婚，她身上也似有若無地多了些竹葉香氣，竟招攬了幾只漂亮的蝴蝶來，與她一道隨風在空中上下起舞。
“真好看呀。”
她聲音依舊是很甜很甜。
這已是她與沈行鈞成婚的第九個年頭了，但她並沒有發生什麽太大的變化，反而被他過分地寵著、照顧著，性子愈發活潑純真起來。
他們之間的感情也是一日比一日好，剛成婚時，她還會偷偷擔心，像他這樣地位尊崇的王，以後會不會也像陛下一般迎好多好多女子進門，只是這擔心的確是多餘得緊，沈行鈞用真真切切的行動，給了她很大很大的安全感。
以至於後來她開玩笑般地提及她這略顯荒唐的想法時，還被他抱進鵝黃暖帳裏好生懲罰了一番。
每每思及他，她臉上總是掛著藏不住的開心笑容。
“再高一點，銀朱！”
她眉眼彎彎的。
“再高……”
話未說完，她忽覺一陣目眩，隨即便是翻江倒海般的倒胃感。
“小姐你怎麽了？！”
銀朱見她沒有聲音了，登時意識到不對勁，穩穩拽停秋千，看到她發白的臉色，嚇得幾乎丟了魂。
“小姐、小姐！”銀朱拼命地搖著她的胳膊，隨即轉頭吩咐候在一旁的丫鬟們，“快，去請醫官！”
丫鬟們七手八腳將她送到幾步之遙的書閣榻上，溫延很快也趕來了，習慣性地搭了塊綢巾上去，細細把著她的脈，面色登時變了變。
“怎麽了，溫延？”青杏微微蹙起了眉，有些緊張，“我其實好多了，沒有剛才那種感覺了。”
“王妃，恕下官冒犯。”溫延退後一步，俯身拱了拱手，“不知王妃可否允許下官，將這綢巾拿下來？”
銀朱率先攔了攔：“大人，這不合禮數……”
“沒事的。”青杏見他的樣子，卻有些急了，“你怎麽這個表情，我是不是要死了……你快點幫我看看……”
有了王妃的允許，其他人也不好再說什麽。溫延一臉凝重地跪在榻前，將那脈診了又診，直把她嚇得不輕，眼淚都不由得在眼眶裏打轉。
良久，溫延終於重重松了一口氣。
“王妃，下官並未診錯。”
他面上竟有些驚喜之色。
“恭喜王妃，王妃有喜了。”
青杏驟然瞪大眼睛：“什麽？”
“太好了！”銀朱在一旁，激動地都快要哭出來，“太好了小姐，奴婢當年就說只要您身子調理好，肯定會有機會的，您與殿下成婚都九年了，奴婢終於能見到小郡主或者小世子了……”
說罷，她連忙吩咐候著的丫鬟們：“快，快去喚殿下回來。”
青杏腦中仍是有些懵：“真、真的嗎……溫延你沒有診錯？我不是很難有孕嗎……”
“下官確定。”溫延亦是笑容滿面，“王妃為人善良，這奇跡，自然要落到王妃身上。”
她眸中有些欣喜，卻又緊張地咬了咬唇。
成婚這麽久，她總還當自己是個孩子，可突然的一瞬間，她好像就要做人母妃了。
她有些開心，又有些害怕，一顆心幾乎都要跳出來。
“王妃放心，有下官在，您不會有事的。”溫延看出了她的緊張，出言安慰道，“可能會有些難受，但無論是食物還是藥材，下官都會事無巨細地安排好。”
青杏輕輕點點頭：“謝謝你呀溫延。”
“這邊冷，王妃先回自己的屋子吧。”
只這短短一會，她屋裏就幾乎變了個樣，底下人手腳利落得很，她剛回去，便看到床上又多放了一床厚被，整個屋中的木凳都被仔細收了起來，連她放在桌上剪紙玩的小剪子都已不知去向。
“……也不用這樣的吧。”
她默了默。
“小姐這身子好不容易有了，必須要慎之又慎。”銀朱小心地扶著她坐到床邊，“小姐什麽都不必管了，奴婢會好好照顧您。”
“……我秋千才打了一會會。”
“不行。”
青杏扁扁嘴：“銀朱，你變了……”
正說著，門外忽然響起一陣匆匆的腳步聲，她擡眼看去，沈行鈞難得慌亂地闖進來，一身玄色蟒紋朝服都因趕路顯得不再那麽齊整，他急急蹲到她身前，握住了她的手，“杏杏，你感覺怎麽樣？”
“你怎麽回來啦？”她頗有些驚訝，“你好像剛剛才出門準備進宮的。”
他眸中喜憂參半：“本王剛得了消息，哪裏有心思再做別的。”
說罷，他擡手喚了溫延上前，“杏杏的身子，能不能撐得住？”
還沒待溫延答話，她小手一下子攀上了他的衣袖，眸中忽然濕漉漉的：“殿下，你說什麽呢……你不會是不想要吧……”
沈行鈞坐到她身邊，溫和地攬她入懷：“杏杏，本王只是想事先了解一下你的身體情況，不想讓你太難受。”
“好。”她很乖地點點頭，小腦袋依偎到了他的胸口。
“殿下與王妃寬心。”溫延極為肯定道，“下官這些年一直盡力調理著王妃的身體，如今已好上許多許多，不會出事的，只是這該受的苦與疼，卻是一樣也少不了的。”
沈行鈞皺起了眉：“知道了，先下去吧。”
屋內很快靜下來，青杏小小的手指在他膝彎處輕輕畫了個圈：“殿下，說實話，我有點害怕……”
“杏杏。”
他緩緩撫著她的烏發，眸中難掩心疼與擔憂。
“在這件事上，本王完全聽你的，對我而言，沒有什麽比杏杏重要，這些年我們兩個人，都好好地過來了，雖然溫延那麽說，本王心裏也還是害怕得很。”
“不行的殿下。”她似乎知道他要說什麽，連忙捂住了他的嘴，“我們好不容易才有的呀，我也好想見見我們的孩子。”
她既忐忑又開心。
“有殿下陪著，杏杏會勇敢的。”
“……好。”他低頭吻了吻她的鼻尖，“這些時日，本王都待在家裏，哪裏都不去，好好陪著杏杏。”
“殿下真好。”她小腦袋蹭了蹭他，撒了個嬌，“最喜歡殿下啦。”
沈行鈞失笑道：“你呀。”
他薄唇微移，輕輕啄了啄她的唇瓣。
“好喜歡杏杏。”他聲音溫潤如玉，“能與杏杏有個孩子，本王實在是好開心。”
“哎呀你真是的……”青杏羞得直躲，“小家夥會看到的。”
“那又如何。”
他眸中漾起了些笑意。
“她的父王這般喜歡她的母妃，她一定會高興。”
他只著一身裏衣，倚在了床壁上，又輕輕扶著她，好讓她穩穩靠在自己肩上。
“杏杏。”
“嗯？”
“有什麽不舒服的……一定要立即說。”
“知道啦，你已經強調好幾遍了。”她甜甜一笑，“你怎麽好像比我還緊張呀。”
“這是大事，本王馬虎不得。”
沈行鈞修長的手指習慣性地撫著她臉頰。
“你可不要嫌本王煩。”
“我才不會煩你呢。”時間過去許久，她依舊跟他如膠似漆，“我前幾天進宮的時候，看到皇後姐姐的那位小皇子啦，好可愛呀。”
她倚在他肩頭，一點點掰著自己的手指。
“我上上次進宮時，他還被嬤嬤抱在懷裏，結果前幾天再見到，他居然都會走啦。”
“小孩子長得快些，也正常。”沈行鈞思索著自己為數不多的常識，“也有可能是你兩次進宮時間相隔太長了。”
說罷，他面上微窘。
“這段時間，本王會好好補一補這方面的知識。”
“那我多去找皇後姐姐聊天，也多跟她學一學！”
“最近還是不要進宮了。”他輕輕拍拍她的手，“不安全，防人之心不可無。”
“也是哦……”
“不會悶的。”他溫和安慰著，“姐姐如今不是住到府上了？銀朱也照樣貼身跟著你，本王再選幾個年頭久的嬤嬤，好好照顧你。”
青杏用鼻尖貼了貼他的下頜，調笑道：“我本來還以為，我肯定是要先見到小外甥或者小外甥女的。”
姐姐與少川心意相通後，約摸兩年的時間便成了親，她與沈行鈞也在主院旁邊特別備出了一個好看的大院子，將院裏的房屋個個都裝飾得漂漂亮亮的，讓他們安安穩穩地住下來了。
知道少川傾盡所有攢下的銀錢給青桃備了聘禮後，沈行鈞還不動聲色地以新婚禮的名義送了他好多金銀與珍寶，又偷偷為他漲了工錢，她也是精心挑選了一大堆漂亮的首飾玉石，將他們的院子堆得幾乎快要放不下。
如今少川依舊在府中好好做著隨侍，白日裏或是出任務，或是陪著沈行鈞在政事堂議事，姐姐也照樣白日去綺繡坊做工，晚上便與他齊齊歸府，她每每去找他們一塊吃飯時，都能看到他們緊緊牽在一起的手。
“或許也快了吧。”聽她這麽說，沈行鈞也不由得笑了笑，“他們感情很好。”
“這樣的話，兩個孩子就可以一起長大啦。”
她笑聲好似銀鈴一般清脆，可隨即便抑制不住地咳了兩聲。
“不說話了，杏杏。”他扶著她的肩，將她輕輕放在枕上，“再休息一會，好不好？”
“好。”她鉆進被中，只露出一雙清澈的葡萄眼，“那杏杏醒來的時候，殿下會在身邊嗎？”
“會的。”沈行鈞俯身吻了吻她的額頭，“又撒嬌。”
他擡手將床幔放了下來，又將每一處窗子都嚴嚴實實封好，才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。
“銀朱。”
“奴婢在。”
“這段時間你好生跟著她，片刻都不要離身，再去挑選幾個押了身契在王府的嬤嬤，能懂女子生育這方面情況的最好。”
沈行鈞輕聲吩咐著。
“還有，她入口之物，每一樣都要由溫延仔細查過，你盯緊一些。”
“奴婢明白，請殿下放心。”銀朱俯身一禮，“小姐入口之物，奴婢必親自試過再端來。”
“辛苦。”
他擡腳走出攬景閣，腳步卻依舊難免有些虛浮。
各個環節他大抵都已安排好了，只是依舊按捺不住心底的緊張。
這又何嘗不是他第一次為人父王。
他最愛的杏杏，和她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，所有的安危與悲喜都盡數系於他一身，除卻難掩的欣喜，更多的卻是沈甸甸的一份責任。
他必須要做到最好，最謹慎，讓杏杏平平安安地跨過這道鬼門關。
“殿下！”
他正在院中踱步，少川與青桃便自不遠處氣喘籲籲地趕過來，一同行了個禮。
“見過殿下。”青桃焦急萬分，搶先開了口，“杏杏之事，可是真的？”
沈行鈞微微頷首：“是。”
說罷，他挑了挑眉：“這是正相會著，便趕回來了？”
“哪有殿下，只是恰好碰上了。”青桃眸中隨即化為極濃極濃的喜悅，“太好了，這孩子一直念叨著，總算是得償所願了。”
“是呀。”少川也難掩喜意，“王妃可還好嗎？”
“還好，還有功夫催你們抓緊呢。”
沈行鈞笑著搖搖頭。
青桃不好意思地笑笑：“這孩子……”
“這些時日，也麻煩你多照顧她一些了。”
“殿下放心，我與掌櫃的早已相熟，這布料在哪繡都是一樣的，這段時間便好好在杏杏房中陪著她。”
青桃微微側目。
“這偶爾晚上不回房睡，夫君可有意見？”
少川有些窘迫，低咳一聲：“阿桃，都說了不要在殿下面前這麽喚我……”
“行了，多大的人了還害羞。”
沈行鈞眸中促狹。
“還不如人家阿桃落落大方。”
青桃也在旁邊附議：“就是的。”
少川面上更紅了，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：“……殿下教訓的是。”
其餘二人都沒忍住勾勾唇角。
沈行鈞略有些無奈：“都去忙吧，杏杏還在休息，本王要仔細想想，還有何遺漏之處。”
“好。”青桃點點頭，“那阿桃先去綺繡坊選幾匹布料來，要準備先裁幾件小衣裳了，也不知是小世子還是小郡主呢？”
“都備著吧。”提及孩子，沈行鈞眉眼溫柔了些，“杏杏生的，本王都喜歡。”
“瞧瞧殿下這樣子，是真高興。”
少川頗有些報覆的心思，大著膽子揶揄道。
果然沈行鈞耳根登時有了些緋色：“睚眥必報，忙你的事去。”
“是，屬下這就去將王府的布防再調整的嚴一些。”
他偷偷笑著，立即便溜了。
青杏這一覺睡了好久好久，醒來時，都已是下午了。
“殿下？”
她迷迷糊糊地坐起身，下意識喚了沈行鈞。
沈行鈞正在屏風後安靜地翻著書冊，聞言立即起身趕過去，“杏杏，感覺如何？”
“還好，就是有點累。”
她伸了個懶腰。
“溫延說我月份還小呢，應該不會有太大反應，但是我總覺得身子有點沒勁，前段時間也是，我當時還只以為是最近睡得晚了有些困。”
他將她抱在懷裏，輕聲哄著：“別擔心，本王一直在的，有沒有什麽想吃的東西？本王去膳房給你做，好好補補身子。”
她歪歪腦袋：“想吃炸魚。”
“……溫延剛剛說過，你反應可能會有些大，這幾日飲食先以清淡為主，後續再逐步調整。”
“那吃那種燉好的大肥肉片，超級香。”
“飲食要清淡。”
她小臉皺了起來：“那豆腐總可以吧……”
“豆腐性涼，若實在想，可以少少的吃一點。”
沈行鈞剛準備起身去做，隨即身後又有了聲音：“要那種多加辣的麻婆豆腐，不就不涼了嗎？”
沈行鈞默默關上了門。
不多時，銀朱進來往她床邊放了張木桌，少川跟在後面，將一道龍井蝦仁先放了上來。
青杏眨眨眼睛：“我想吃麻辣蝦……”
“殿下做得真的很好吃的，屬下跟您保證。”
隨即，馬蹄豬骨湯、清蒸排骨、豆腐羹、紅棗糕等等好看的菜肴一道道被端上來，將所有的菜都擺好，他們一個個都退了下去，只剩沈行鈞溫和地落座在她對面。
讀出了他眸中的期待，她睫羽只得撲閃兩下：“殿下真厲害，這些一看就很好吃！”
其實她感覺這些東西加起來似乎也沒有一勺鹽的樣子。
“杏杏喜歡便好。”沈行鈞的笑中，帶有一絲絲的篤定，“以後本王把關你的飲食，辣的油的都過不去本王這裏。”
被看穿了心思，青杏委屈地撅撅嘴：“哼。”
她剛剛吃下一口排骨，胃中那種翻江倒海的感覺突然再度襲來，連忙跑到一邊掩著口，難受地眼淚都要憋出來。
她真的不是說他做的飯惡心，真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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